今天,乌鸦想讲一讲,三个男人和一条江的故事。
1980 年,一个29岁的日本小伙儿,来到了中国。
他叫
佐田雅志
,日本当红创作歌手,单张唱片销量超过150万张,还是第一个在中国开演唱会的日本人。
可佐田并不满足于此…
他听说中央电视台正筹划一部关于长江的纪录片,就自告奋勇,提出和央视一起拍,出钱又出人。
他计划从上海出发,沿着长江逆流而上,直到长江源头,用镜头记录沿途风土人情。
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。
要知道,那时候的中国,改革开放不久,交通不便,各方面设施都跟不上。
一个外国明星,人生地不熟,汉语都讲不利索,居然想深入中国大地…
要是出点什么意外,分分钟升级成国际事件。
但佐田还是出发了。
他到渔民的船上去,看人家在船上做饭、打毛衣、带孩子;
他去无锡的田间地头,看农民插秧;
他学着当地人的样子,跑到河边去洗衣服;
他参加了汨罗的龙舟赛,被小伙伴们愉快地扔进水里…
在鬼城丰都,他扎进人堆里,跟大伙儿一起,拍了一张诡异的大合照…
他甚至在路边捡了一只中国土狗,起名“没关系”。
他说: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汉语,意思是没事,别介意,别担心,含义非常丰富…
当然,他也看到了日军侵华的遗迹。
在南京中华门,佐田特意提起一段历史:1937年12月13日,日军就是从这里进入南京城,把中国人活活杀死了。
他感到心痛难受,说:我真希望是假的,但这就是真相。无数人在这里失去生命,明明人的生命都是一样的宝贵。
到了湖北宜昌,佐田又说:这个城市,是1937年后日军向西进攻的最前线。我的国家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呢?
他随机采访了当地老百姓,让他们诉说当时的惨状:
有人被一枪毙命,有人的丈夫被抓走了,走投无路,只能哭;
当时宜昌老百姓毫无防备,空袭来了不知道躲,直到飞机投下炸弹,才知道是什么回事,到处都是尸体…
为什么一个战后出生的日本年轻人,要跑到中国来记录这些?
原来,佐田的爷爷早年在中国工作,而佐田的父亲在东北长大,18岁那年被征兵,因为懂中文,主要从事情报收集方面等后勤工作。
也就是说,佐田的父辈,与侵华战争脱不开干系。
图片源于网络
作为战犯后代,佐田从小就对中国既熟悉又陌生,充满向往又心怀歉意。
他说:日本狭小,中国广大,日本历史短,中国历史悠久,我29岁,对中国的向往已经燃烧了20年,我对中国的爱和对日本的爱是一样的。
这部名为
《长江》
的纪录片,一开始计划投资8亿日元,主要由佐田出资。但随着拍摄的推进,逐渐超支。
原因是多方面的,比如,拍摄组采用了35毫米电影胶卷进行拍摄,成本大大增加;
比如,很多地方道路不通,拍摄难度非常大…
他从春天拍到夏天,再拍到国庆…
从拥挤的城市,走入乡村,再到深林,直到形单影只…
佐田渐渐意识到,自己可能要为此倾家荡产…
30年后的2010年,另一个29岁的日本小伙儿,来到了中国。
他叫
阿部力
,出生在黑龙江农村,父亲是中国人,母亲是中日混血。9岁那年,他们举家搬到了日本。
2010年,日本NHK电视台筹划拍一部关于长江的纪录片,名为:
《长江天地大纪行》
“天”,意味着用空中飞鸟的视角来拍摄,“地”,则是深入了解当地人生活。
阿部力这个中文日文都很好的男星,自然成了最合适不过的旅行者。
与佐田雅志不同,阿部力从青藏高原出发,沿长江而下,他更像是一个出了远门的孩子,多年后回老家探亲。
他用流利的汉语跟当地人攀谈,一言不合就问:能去你家住吗?
结果竟然每次都成功。不是去人家家里蹭吃蹭喝蹭住,就是上别人的船,蹭一段路…
也许因为相貌出众,阿部力很受女孩欢迎。
在泸沽湖畔摩梭人的部落,他认识了女孩拉错,还体验了一把“走婚”。
按摩梭人的习俗,女孩不外嫁,晚上,心仪的对象就从外墙爬上来幽会,在孩子出生前,人们都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。
阿部力也试着翻了一下墙…
失败了。
真·丢脸丢到家了。
长得帅又如何,在这儿大概率要单身一辈子…
在云南香格里拉,阿部力认识了18岁的藏族女孩次姆。
女孩每天穿着民族服装,抱着一只小羊,站在景区门口,靠跟游客合影赚钱。
她想了解外面的世界,而阿部力是为数不多,愿意陪她聊天的陌生人。
阿部力问她:你想去拉萨,还是上海?
次姆说:上海。
而听完阿部力的描述,她睁大了眼睛:真的吗?从这里到上海,飞机只要飞4个小时?飞机能坐400个人?我不相信!天上是不是有飞机的路?
阿部力想邀请次姆去上海玩,但她摇摇头:爸爸妈妈不会同意的。
乌鸦以为,这只是阿部力众多偶遇之中,极为普通的一小段故事。
没想到,在摄制组抵达终点上海时,次姆居然出现了。
原来,摄制组帮忙说服了次姆的家人,让她坐飞机来上海玩。
阿部力带着次姆去坐地铁,看东方明珠,登上环球金融中心100层,游览黄浦江…
这是次姆第一次出远门,她兴奋得全程都在说:太漂亮了!不敢相信!
三个月后,摄制组收到了次姆的来信:谢谢你们带我看上海,为我带来了人生中最美的回忆…
2021年,距离《长江天地大纪行》的拍摄,已经过去了10年。
一名43岁的男人,决定再次扛起摄像机,拍长江。
他就是《长江天地大纪行》的导演:
竹内亮
。
十年前,他和阿部力一起深入中国,当年的他,还是一枚小鲜肉,还不会说中文…
因为拍摄长江纪录片,他爱上了中国,并选择留在了中国。
十年后,他住在南京,做了南京女婿,有了两个孩子,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。
2020年3月,他拍摄的10分钟短片《南京抗疫现场》光速出圈了,镜头记录下当时南京的种种防疫措施,视频被翻译成11种语言,传遍全世界,外交部为他点赞。
竹内亮这个名字,彻底火了。
《南京抗疫现场》
后来,他又拍了疫情之后的武汉、拍大凉山的孩子、拍东京奥运会…怀着好奇心,他努力记录着这个时代下不同的面孔。
特别是,中国人的面孔。
有外媒骂他,收了钱帮中国宣传,有人质疑他,拍的画面都是假的,甚至有人直接辱骂他是走狗。
对此,竹内亮很坦荡:
我非常喜欢拍中国人,因为我认为他们很可爱。我想把有趣的中国拍给不懂的人看,就这么简单。
而他心里一直有个情意结:要再拍一次长江。
他说:没有长江,就没有现在的我。
2021年,他自掏腰包再次出发,想通过长江来看中国十年的变化,片名就叫:
《再会长江》
他第一个想拍的,是当年没能拍到的,长江的第一滴水…
然而,刚到青藏高原,他就出现了严重的高原反应。
头痛,四肢无力,得躺着吸氧,他给妻子发了信息:我决定回去了…
他说:没想到,这十年,我最大的变化是体力…
从1980到2022年,四十多时间里,有一群日本人,沿着亚洲第一长河,走过6300公里…
他们的努力,最后变成了137分钟的《长江》,270分钟的《长江天地大纪行》,和目前只更新了一集,53分钟的《再会长江》。
将近8个小时的纪录片里,有我们祖国美丽的大好河山,有我们勤劳勇敢的劳动人民。
在无人机还不普及的当年,摄影师要驾驶滑翔机飞在高空,俯拍中国。
他们惊叹,中国人真的太顽强了!
在金沙江大峡谷的山巅,那么危险困难的地方,也有人生息劳作。
长江给了人们一点点馈赠,他们就用勤劳和智慧,找到生存之道。
还有,海拔1000米以上的元谋,这里是曾经发现了8000年以上历史水稻粒的地方,现在,人们依然在这里种水稻…
中国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,用双手创造未来。
这四十年间,中国经济飞速发展,中国大地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…
比如,因为三峡工程,部分地区的长江水位上升了100米。
白帝城变成了孤岛,鬼城丰都被淹没,丰都的新城在长江对岸逐渐繁荣。
比如,曾经去往青藏高原之路,处处艰难险阻…
如今,快递可以更快地送达,近些年的货运量激增,卖力跑运输的司机,月入4万人民币。
而不变的,是中国人的热情好客。
几乎每一户人家,都对摄制组敞开大门,家里可以随便进。
朴实的中国老百姓,即便家里不富裕,也总是拿出了最美味可口的饭菜,招待他们。
他们试过露天吃饭,吃过用长江水煮的饭,吃过货车上做的饭,船上做的饭…
阿部力曾感叹:这趟旅程,让我体会到中国大地有看不尽的苍茫辽阔,以及海纳海川的胸怀。我将铭记,我出生在这样恢弘的大地,我将勇敢地活下去。
还记得第一个拍《长江》的佐田雅志吗?
1983年,央视推出了大型电视系列片《话说长江》,其中大量素材就来自《长江》摄制的胶片。
《话说长江》在国内爆红,在那个电视尚不普及的时代,无数中国人第一次透过荧幕,看到祖国的壮丽山河,激动不已…
左图:《话说长江》;右图:《长江》
但幕后功臣佐田雅志,却因此欠下28亿日元的巨额债务,公司破产,他唯一能够还债的,就是他的音乐。
在此后的30年里,他在日本开了4200场演唱会,平均两三天就要举办一场小型演唱会,直到2013年前后,才还清了债务。
在《长江》中,佐田雅志写了一首主题曲《生生流转》。
这首歌是他写给长江的,也是写给中国人的,歌词中有这样几句:
啊,当然要活下去,即便是如此渺小啊,要一直向前义无反顾地活下去啊,当然要活下去,即便是如此渺小啊,要做个温柔而诚实的人活下去。
他的镜头里,全是中国最底层的老百姓:渔民、纤夫、水手…
长江哺育了中国人,而中国人报之以赤诚、勤劳、顽强…
这些拍摄者,是哪个国籍,一点也不重要。
一个人,看到一种文明的美好,看到人性的闪光,充满了向往和热爱,并拼尽一切去记录,这本身就是一件伟大的善举。
这些珍贵的影像
值得戳